小方坐下来了,坐在靠墙的那张木桌旁一把破旧的竹椅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复杂。除了恐惧愤怒外,仿佛还带着种永远理不清也剪不断的柔情和思念。
——这间简陋的屋子,怎么会让他在一瞬间同时生出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情感?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小方却忽然开口:“我也跟别人一样,我也有父母。”
他说:“我的父亲是个镖师,十五年前在江南也有点名望。”
小方刚才站在那栋屋子窗口的时候,这栋屋子里还没有点灯。
他走出来的时候,灯才点起来。
点灯的人呢?
小方没有再去找点灯的人,也没有再到别的那些人家去。
他坐了下来,坐在灯下。
大多数人都更不怕。
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鬼。
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普通人家屋子里应该有的,甚至比别的普通人家里所有的更简朴。
苏苏并不太了解小方。只不过这两天她能看得出小方绝不是轻易就会被惊吓的人。
现在她也看得出小方确实被吓呆了。
他声音低沉缓慢嘶哑地说:“我的母亲温柔贤惠,胆子又小。每次我父亲出去走镖的时候,她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着觉。”
阳光失踪,赵群未返,凶兆已生,金手已现。此时此刻,小方怎么会忽然谈起他的父母来?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又过了半晌,小方才接着说:“在我五岁的那一年,我母亲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小方道:“那一年的三月,我父亲护镖到中原,镖车在中条山遇盗被劫,我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更低沉嘶哑:“镖师的收入并不多。
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已非是见到鬼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鬼。
难道这房子是栋鬼屋,到处都隐藏着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走进这屋子,都要受他们的摆弄?
那么苏苏为什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这屋里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要找的只有小方一个人?苏苏实在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可是她不敢问。
小方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害怕。
她没有再问小方:“你看见什么?”
因为小方看得见的,她也一样能看得见。她所看见的东西,没有一样能让她害怕的。
她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妆台、一个衣柜、一盏油灯。每样东西都很简陋,很陈旧。
小方看见的也同样是这些,谁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怕得这么厉害。
油灯的灯芯,是用棉花搓成的,刚点着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