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立刻站起来,卷起了左面的衣袖,只卷起了一点,刚好露出了一柄钢钳。
钢钳的构造仿佛极精密复杂,可是萧峻能看到的并不多。
“这不是手。”萧峻说,“这是个钳子。”
“这是一只手。”银面人说,“只要是别人能用手做的事,这只手都能做。壶的水已沸,茶碗已摆在桌上,你为什么不替萧堂主倒碗茶喝?”
灰衣人用他的钢钳一夹,就轻轻巧巧地把铜壶夹起,为萧峻倒了碗茶。
他又问:“他们究竟是一个人有九百九十九条命?还是九百九十九个人只有一条命?”
银面人淡淡地说:“你是关心他们的命?还是关心他们的手?”他仿佛笑了笑,“不管他们多少个人、多少条命,其实都完全一样。”
“一样?怎么会一样?”
“因为他们的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银面人说,“我随时都可以要他们去为我做任何事,也随时可以要他们去死。”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平和:“他们的手也跟你一样,都是被我砍断的,每个人的手都是被我砍断的。”
人。
并不算太大的船舱,却布置得精雅而华丽,银面人已坐下,懒洋洋地坐在一张宽大而柔软的椅子上。
另一个灰衣人正在为他烹茶,一个形状古拙的紫泥小炉上,铜壶里的水已经快开了。
“这是趵突泉的水,是天下有数的几处名泉之一,历千年而不竭。”银面人说,“用此处的泉水烹茶,色、香、气、味,都不比金山的天下第一泉差。”
他的声音更平和,他说的是件非常风雅的事。
茶水里有一根茶梗浮起,他又用钢钳一夹,就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
他用这只“手”做的事,动作之轻
一个人居然能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如此可怕的事,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他们不像你。”银面人又说,“我虽然砍断了他们的手,他们并不恨我。”
“哦?”
“因为我又给了他们一只手,远比他们原来的那只手更有用。”
他忽然吩咐那个正在烹茶的灰衣人:“你为什么不让萧堂主看看我给你的那只手?”
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还戴着那可怕的白银面具,任何人都会认为他要萧峻到这里来,只不过为了要请他喝一盅好茶而已。
“我从不喝酒,只喝茶,我对茶有偏好。”银面人又说,“喝茶的人永远都要比喝酒的人清醒得多。”
萧峻站在窗口遥望远处千佛山黑沉沉的影子,忽然问银面人:“他们的手呢?”
“谁的手?”
“就是这些人。”萧峻说,“这些有九百九十九条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