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恩一言不发,等待我的示下。
若我不允,他当如何?若我强行抱走孩子,一如最初的计划,将他安全藏匿起来,然后又当如何?即便這孩子平安长大,等待他的命运又是如何?
冷
听得靴声橐橐,我转身看去——来的不只是三名太医,当先一人,却是宋怀恩。
我倒抽一口凉气,抬眸望向宋怀恩,堪堪对上他冷静的目光。
這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目光,连死亡亦不能使之动容。
“太医已到了,是否立即为小皇子诊治,”宋怀恩低下头去,“请王妃示下。”
我的目光缓缓自那三位太医脸上扫过。
刹那间,我错觉,眼前晃过一双凄怨的眼睛,毒芒一般刺进我眼底。
那分明是胡瑶的眼,却又似是胡光远,那个落落英朗的少年,那个自尽在狱中的少年。
奶娘看我伸出手,却僵立在原地,便欲将襁褓递入我手中。
“不要过来!”我一震,踉跄退后,广袖拂倒了案上宫灯。
宫灯翻倒熄灭,眼前骤然昏暗。
永世为敌。
如今這婴孩尚不知人间悲欢,然而多年之后,他将会变成怎样?他可知道,从降生的這一刻起,便已背负上父辈的仇怨——血脉不绝,仇怨不息!
“王妃!”廖嬷嬷低声唤我,“皇后产后虚弱,尚在昏迷之中,小皇子不足月早产,先天不足,眼下看来赢弱堪忧。”
我心里紧了一紧,“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是。”廖嬷嬷应声而去。
孙太医、徐太医、刘太医,原来是他们。
连我亦不知道,這三位德高望重的国手,竟也是投效萧綦的人。
萧綦果然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若要让一个初生的婴儿夭折,还有谁比太医更容易办到?
這孩子,是生是死,只在他们举手之间。
“奴婢该死!”奶娘吓得伏地叩头,抱了婴孩,颤颤不知所措。
孩子似被惊吓,也发出微弱的哭哼。
我连连退后数步,方敛定心神,抚着胸口,竟不敢看向那小小襁褓。
周遭宫灯摇曳,却照不见我的面容,只有隐在阴影中,才觉得安全。
“王妃,太医到了。”廖嬷嬷望向我身后,面色惊疑。
我沉吟片刻,“传太医进来。”
奶娘步出内殿,怀抱一只明黄襁褓,到我跟前跪下,小心翼翼举起襁褓。
襁褓内裹着的婴孩,并不啼哭,只发出微弱的嘤嘤声。
我颤颤抬手,正欲从奶娘手中接过,蓦然瞧清楚了孩子的面容——那轮廓口鼻,与子澹如出一辙,然而眉眼却像极了胡瑶。
他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细细的睫毛一抖,竟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