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丹实,烂漫照眼。于是用手舀一口长流水咽下,润润干枯的喉咙。水既由家乡流来,虽相去八百一千里路,必俨然还可以听到它在家屋门前河岸边激动水车的呜咽声,于是叹一口气死了,完了,从此以后这个人便与热闹苦难世界离开,消灭了。
吃水上饭发了迹的,多重新回到原有土地上来找落脚处。
捐一笔钱修本宗祠堂,再花二千三千洋钱,凭中购买一片土地,烧几窑大砖,请阴阳先生看个子午向,选吉日良辰破土,在新买园地里砌座“封火统子”高墙大房子,再买三二条大颈项膘壮黄牯牛,雇四五个长工,耕田治地。养一群鸡,一群鸭,畜两只猛勇善吠看家狗,增加财富并看守财富。自己于是常常穿上玄青羽绫大袖马褂,担羊抬酒去拜会族长、亲家,酬酢庆吊,在当地作小乡绅。把从水上学得的应酬礼数,用来本乡建树身分和名誉。凡地方公益事,如打清醒,办土地会,五月竞舟和过年玩狮子龙灯,照例有人神和悦意义,他就很慷慨来作头行人,出头露面摊分子,自己写的捐还必然比别人多些。军队过境时办招待,公平而有条理,不慌张误事。人跳脱机会又好,一年两年后,说不定就补上了保长甲长缺,成为当地要人。从此以后,即稳稳当当住下来,等待机会命运。或者家发人发,事业顺手,儿女得力,开个大油坊,银钱如水般流出流进,成为本村财主员外。或福去祸来,偌大一栋房子,三五年内,起把大火烧掉了,牛发了瘟,田地被水打砂滞,橘子树在大寒中一齐冻坏。更不幸是遭遇官司连累,进城入狱,拖来拖去,在县衙门陋规调排中,终于弄得个不能下台。想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好第二回下水。但年龄既已过去,精力也快衰竭了,再想和年富力强的汉子竞争,从水面上重打天下,已不可能了。回到水上就只为的是逃避过去生活失败的记忆。正如庄稼人把那种空了心的老萝卜和落子后的苋菜根株,由土中拔出,抛到水上去,听流水冲走一样情形。其中自然也有些会打算安排,子弟又够分派,地面上经营橘子园,水面上有船只,从两方面讨生活,兴家立业,彼此兼顾,而且作得很好的。也有在水上挣了钱,却羡慕油商,因此来开小庄号,作桐油生意,本身也如一滴油,既不沾水也不近土的。也有由于事业成功,在地方上办团防,带三五十条杂色枪枝,参加过几回小小内战,于是成为军官,到后又在大小兼并情形中或被消灭或被胁裹出去,军队一散,捞一把不义之财回家来纳福,在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