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种了多少亩地”
“二百多亩。”
“咱们村的土地你一个人种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叔你离家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咱村里有多少亩地”
“别的忘了这个忘不了。”我说“再说我不是每年都回来好几次
中农的血太多了”“主任您总要讲理吧”“哈你竟然敢说我不讲理”贫农主任一个箭步跳上去对准孙敬贤的胸膛捅了一拳。我听到孙敬贤怪叫一声看到他捂着胸膛蹲在地上。他脸色灰白呻吟不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少耍花招”贫农主任愤愤地说着然后又瞅我一眼“你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割的”
我看着贫协主任喷射着黄色火苗的眼睛看看老地主喷射着蓝色火苗的眼睛心中仿佛塞进一团乱麻。我承认我对这个具有高超割麦技艺的老地主没有丝毫好感但我对他无端挨打又充满同情我对专横跋扈的贫协主任充满反感但又对他惩治老地主感到几分快意。
我本能地感到老地主是在装病。我父亲说“他是五分病五分装吧。”
我那篇作文里当然没写我这种复杂的心情。在我的作文里那个老地主周半顷就是一个阴险的坏蛋他装病逃避改造他伪装可怜但心里充满仇恨时刻梦想变天他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我至今也认为孙敬贤不是个心地良善的人但我那篇以他为原型的作文确实也写得过分尤其是因为我那篇作文让他受了很多苦这是我至今内疚的。
我父亲说孙敬贤被划成地主确有几分冤。吃亏就吃在他的好胜上。他置地不求质量只求数量。这一点我爷爷远比他聪明。我爷爷置买的都是靠村靠水近便的地。既方便耕作又能灌溉我家的地虽然亩数不如孙家多但粮食产量不比孙家少。我父亲还说孙敬贤割麦技术全村无人可比。他用镰分三段儿所以他的镰一天磨一次就够了。我当初竟想与他比赛割麦确实让跟在我身后的他见笑了。
二
去年麦收时我坐在孙敬贤的孙子孙来雨的金牛牌收割机的驾驶室里体验生活。这是个身体高大、浓眉大眼的中年人。我望着眼前滚滚的麦浪问他“这片麦田有多少亩”
“一百二十来亩吧。”
西南风热烘烘地刮过来阳光灿烂麦芒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收割机轰轰地前进着绞刀在前边飞快旋转将麦穗吞进肚腹麦草从机器后吐出褐色的麦粒哗哗地流进麦仓里。我用衣袖沾着脸上的汗水感慨地说“太棒了人民公社时期天天盼望机械化但总是盼不来想不到分田单干后反倒实现了。”
“地块还是太小了”他说“来回调头如果土地都能整成上千亩的大块那效率就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