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已经陈述了几十遍的知识点再多陈述几遍,用无比单调的声音,因为他们其实也筋疲力尽了,可他们不会允许大家在教室里一起睡着。那一定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场面,老师带进教室的不是书和练习册而是一个闹钟,然后站在讲台上一声令下:同学们,睡吧。率先垂范当然是她,趴在讲台上迅速进人梦乡,我们马上纷纷效尤,教室里鼾声四起,直到闹钟响起,老师擦擦嘴巴上和讲台上的口水,说:下课。我们便四下散去,骑着自行车赶回家睡回笼觉,不外乎有几个还没完全清醒的同仁像流川枫一样在自行车上睡着,冒着气球一样的鼻涕泡。当然,这是我的幻想,每天晚自习铃声响起的时候,我都要幻想一遍,然后默念:不是书,不是书,是闹钟,是闹钟。没有一次灵验,而且老师带进教室的书越来越厚,有一次教化学的汤老师竟然抱着一大摞新练习册走进来,像表演杂技一样摇摇晃晃把练习册摆在讲台上,原来她要把这些练习册卖给我们。在她的大力促销之下,那时候对于任何商业模式和营销手段及其利润分配方式一无所知的我们,还残存着对于老师的一点点信任,纷纷解囊。汤老师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人,除了握着粉笔的右手,其余部分完全松垮下来。马立业有一次因为把水的分子式写成了UFO而被汤老师骂得狗血淋头,说她的化学课配不上他,他应该去学天文学。他下课之后说:你看这逼松的,裤腰带能勒着扎儿。有人提醒他应该尊老,他说:也是,算了,不和她计较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也许当汤老师把那一摞后来证明毫无用处的练习册强行卖给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觉得她的话至少有些善意在其中,即使发到手里之后,发现她的名字赫然印在编委一栏里,我们除了感到自豪,竟没有体察到一丝别的意味。
那天自习课当班的,不是汤老师,而是教语文的孔老师。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老师像她那样喜欢把仁义道德、三纲五常挂在嘴边,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姓孔有点关系,她的面相看起来十分宽厚仁义,像是一只慵懒的水牛,而且她十分朴素,一件蓝底碎花的衬衫在盛夏里可以穿上两个星期,令每一个想向她请教问题的学生望而却步。初二的春天学校突然流感蔓延,老师和学生纷纷倒下,可能是老天看我们要撑不住了,用一个特别的方式让我们得以喘息,唯有孔老师带着口罩给尚未倒下的学生坚持上课。这一招果然有奇效。第一,在之后不久的升旗仪式上,柳校长点名表扬了孔老师的敬业精神,说她是灵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