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拉珀斯终于找到了他,看到的却是一具羸弱消瘦的身躯,一个饱受磋磨的灵魂。他的笑容温柔,羞怯的眼神则闪躲在高筑的心墙之后,与钢铁浇筑的冰冷牢狱相比,显得如此伤痕累累,并且格格不入。
事关重大,这个消息足可以颠覆江眠前二十年的人生,正如陆民的堤坝可以适当减缓海啸的冲击力度,他同样需要一个缓冲的机会,来减小它对江眠的冲击力度。
来日方长,他想,没关系,人鱼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也有很长的时间,来布置复仇
阴沉黯然,声线却是柔和的,甚至因为过于柔和了,余音发着微不可察的抖。
江眠抠着手指,不知为何,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嗯……我是在这从小待到大的。小时候身体不好嘛,老是生病,发烧啊、胃痛啊什么的。所以别说海边了,我连家门都很少出,可能,我是说可能,以后……”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指节,小声道:“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雄性人鱼没有立刻回应,他以缄默作答。
远东送来的刀剑皆使岩浆淬火,极地的冰晶能够保持数月不化。到了夏天,浮游者的迁徙国度便能与我们的领地重叠,透过它们柔软的半透明身体,水面上的霞光足可以折射进最深最暗的海渊底部,为万年前的文明遗骸,渡上淡淡的金红色粉彩。
说起残骸,高耸的白银王庭下方,就是自古以来遍海沉没的船舶,那些桅杆似乱针,缆绳如缠丝,船体在风,bao和暗礁中支离破碎。十几个世纪以来铺满了海沟,金币堆积如山,钻石当成沙砾,美玉化为软泥。那里是探宝的游乐场,谁有闲暇,谁就可以去里面搜寻一番,尝试在海水和时光的侵蚀下,救回一两件喜欢的人类艺术品……
我曾经在里面找到过一尊关于人鱼的雕刻石像,一把锋利不足,但美观有余的绿宝石长叉,还有几幅栩栩如生的画作。画上的人类背生双翼,站在幽密的树藻和泉水之间,于是我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信人就像鸟一样,都是可以在天空上翱翔的生物。
拉珀斯默不作声,因为他无话可说。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伴侣仍活着,凭借一些小病小痛,一些细微的伤口——这都是灵魂共感给人鱼的证明,然而他也只能以此来告慰自己:即使海陆相隔,伴侣的处境也不算太糟。
那些最,bao躁,最颓丧的日子,拉珀斯选择远离家乡,在广阔的海域中游荡了四年之久,试图挨近伴侣的坐标,以至邻洋的诸国都知晓了他的事迹,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