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放了空酒瓶,换上另一壶,拔了塞,又接着喝。
谢九楼只生怕他醉倒路边,本想上去把人护住,偏偏看着提灯步态蹒跚,且行且饮,看背影也看出了兴致,便就保持着一段距离,抄着手慢悠悠跟在提灯身后了。
谁料提灯一调头,进了家墨汁铺子。
谢九楼对着那牌坊略一挑眉,斜依在街角等提灯出来。
他记得提灯在阴司时是最没耐心在文墨上耗时间的。过去那些年提灯对他逆来顺受,予取予求,可只要谢九楼叫提灯陪他看会儿书,不出半个时辰,提灯就能在他旁边打起瞌睡。
再往上,那人一身青灰色玉带锦衫,手里勾着两壶酒,头顶对插一双金衣玲珑簪,长目低垂,不苟言笑,正朝谢九楼这边走来。
是提灯。
谢九楼脚下一停,随即闪身进了右手边的暗巷。他贴着墙面躲在阴影里,目送提灯拔了壶塞后,一面喝酒一面行路。谢九楼登时脸色变得比他周身夜色更加深沉。
“不要你喝,就偷跑出来喝。”
他正欲走上前把提灯抓个正着,就见那人在半路一拐弯,又进了另一条长街。
记着!”
楚空遥虽还挂笑,眼里却不热了,也不搭腔了,鹤顶红说完更是闷头倒酒,席上一时安静如许。
谢九楼往院子外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说:“我出去逛逛。”
曲鸳:“我打发人陪……”
“不用。”
若他非把提灯叫醒陪他不可,提灯几百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都能拉到地上
谢九楼赶紧跟上。
提灯七拐八绕,竟到了直达镇子大门的夜市。这里不似先前那窄巷冷清,人潮未褪,几步便见三两行人。
提灯喝完一壶酒,把空瓶放在脚边,面上已浮了醉意。
他酒量并不好。以往在无界处,为了避免酒后失言,平日几乎滴酒不沾。只有偶尔和谢九楼闹了别扭,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人的时候,会在入夜前喝几杯。
那几杯的分寸他也拿捏得极准确,不至于让自己神智失控,又能恰到好处地在床上给谢九楼助兴。
一桌子人离了两个就像走了一半,提灯不在,曲鸳也兴致缺缺,姬差推脱精神不济,很快也回房去,留下这三个,鹤顶红和楚空遥还在赌气。
“好没意思。”曲鸳一撇嘴,“散了!”-
谢九楼负手逛到宅子东角门,沿着从医馆回来的路一径向前。
按理说这会儿功夫,提灯再落什么,也该从医馆拿回来了。
街道灯火阑珊,下层铺子多数在收摊,不远处一家酒肆门口,几个伙计在插门板,眼看就要关上,里头迈出一双黑底银白缎面云纹软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