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饭时全家人聚在一起批评“劳模儿”。
我爷爷说“想不到我们家还能出‘劳模儿’你割的是灵芝草吧”
我爹说“你坐在地上用脚丫子夹一下午也不止夹一斤草吧”
我娘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姐姐说“肯定是偷瓜摸枣去了。”
刘老三的傻儿子喜子光着屁股从大街上跑过来他的妹妹拿着一件衣服跟在后边追。
老三道“去年不是请了一个游方神医给治好了吗”
“什么神医”赵大叔道“骗子”
田千亩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去年我就提醒你们神医没有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的瞧上当了吧”老三说。
亩阴沉着脸来到铁匠炉前说“打张镰。”
“旧镰加钢吗”老三问。
“没有旧镰。”
“是胶县镰还是掖县镰”老韩问。
胶县镰窄掖县镰宽。胶县镰轻掖县镰重。有的人爱用胶县镰有的人爱用掖县镰。
我哭着说“我跑了一下午到处找草但是没有草……”我姐姐说“明天你跟着我不许乱跑。”但我不愿意跟我姐姐去割草我愿意去找田奎。
田奎永远在那片树林子里活动。树林子里有几十个坟墓他就在那些坟墓间转来转去。坟墓上生长着一些低矮枯黄的茅草还有菅草。这些草我瞧不上眼。田奎蹲着有时也弯着腰站着用那张左镰像给坟墓剃头一样耐心地割。我们割草都是右手挥镰左手将割下来的草抓在手里。他用左手挥镰因没有右手右胳膊上绑着一个铁钩子。他
“干活”老韩把一块烧红的铁从炉中提出来恼怒地说。
三
那个手持左镰蹲在树林子割草的少年名叫田奎是田千亩唯一的儿子。田奎比我大五岁是我二哥的同班同学。我二哥考上中学到距家十八里的马店上学去了。田奎的学习本来比我二哥好但他不上学了每天割草。
村子里有很多孩子割草。放学之后我也割草。我们割了草送到生产队的饲养棚里。十斤草换一个工分。工分是人民公社时期社员劳动的计量单位也是年终分配的重要依据。当时流行的话叫“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
我天生不是个割草的料儿。我姐姐一天能割一百多斤挣十几个士分比男劳力挣得还多。有一天我只割了一斤草。当我把那一斤草提到饲养棚时在场的人大乐。饲养员赵大叔用食指挑着我那一斤草说“你真是个劳模儿”——从此我有一个外号“劳模儿”。
“左镰。”
“左镰”老三问“什么叫左镰”
“左手用的镰。”
“左撇子啊”老三道“左撇子也可以用右手拿镰的呀”
“知道了”老韩说“我们会给你打张左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