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佐惶然后退,足下有物阻隔,令他步伐一滞。他低头一看,见正是伯父常用的玉柱斧。
元佐心下大恸,泪水奔涌而出。他竭力抑制着哭声,狂奔着离开万岁殿。
禁漏五鼓,宫中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父亲据说“受遗诏”,于柩前即位,成为了如今的官家。
元佐带领着众弟弟,向御座上的父亲行礼如仪,从此将白雪,青幔,妖冶的烛影,戳雪的斧声,及那夜所有的记忆深锁于心间,从不愿忆及,更遑论向任何人提起。
“所以,那天的事,你看见了?”赵炅问面前的儿子,他的声音听起来飘渺而苍凉,令元佐想起那晚侵入万岁殿的夜风。
柱斧猛地戳雪,逼父亲远离他。在那沉闷的铲雪声间隙,元佐听见伯父对父亲怒喝:“好做!好做!”
父亲只是冷笑着避让,却并无告退的意思。伯父愈怒,举起柱斧就要砸向父亲。父亲抬手握住柱斧手柄,骤然将这武器夺去,另一手箍住了伯父的脖颈。
伯父年纪大了,旧伤复发,行动不便,所以需要玉柱斧支撑,此刻为父亲挟持,足下无力,呼吸困难亦不能发声,遂被父亲半扶半拖地带回烛影摇红的殿中。
两壁宫烛焰火摇曳,忽明忽暗,寂然无声。伯父节俭,万岁殿中只用青布幔,层层叠叠,夜间晦暗的光线中看起来像水墨洇染的山峦。
宮烛跳跃的光影幻化成一只只妖冶的手,依次抚过父亲冷峻的脸。他目不斜视,挟持着伯父,一步步坚定地穿过青布幔中的墨色山涧,朝伯父御榻走去。
“我看见一些,但并未尽知。”赵元佐凄然笑笑,“正如我看见德昭自刎,德芳病逝,却不知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rdq
御榻所在处不在元佐视野之内,他不知道随后那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偶有些许挣扎声传来,元佐茫然听着,心中恐惧随夜色渐深,终于缩至一隅,闭上双目捂住了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从御榻处走出,来到门外,他仰首看看雪后初霁的夜空,掸掸衣袖,踏雪而去。
待父亲身影消失。赵元佐从暖阁中出来,步履轻缓、小心翼翼地走向帷幔低垂的御榻。
拨开榻前的青布幔,他看见伯父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在宮烛映照下,伯父面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潮红,然而五官并不狰狞,似在安然沉睡。
元佐轻唤一声“二伯”,并无人回应。他伸手触摸伯父的脸,发现已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