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着人有点不好意思,诧异的叱道:“嗯?”但终于从口袋里摸出点钱来给他,嗔道:“好了去吧去吧!”他又蹬蹬蹬跑下楼去。
“开饭了。”女佣上楼来请下去吃饭。
老太太带着几个大孙子孙女儿与九莉九林,围坐在白漆大圆桌上。他们俩仍旧是家里逐日吃的几样菜搁在面前,韩妈站在背后,代夹到碗碟里。
饭后老太太叫二哥哥带他们到商务印书馆去买点东西给他们。二哥哥是中学生,二蓝布罩袍下面穿得棉墩墩的,长圆脸冻得红一块白一块,在一排排玻璃柜台前徘徊了很久。有许多自来水笔,活动铅笔,精致的文具盒,玻璃镇纸,看不懂的仪器,九莉也不好意思细看,像是想买什么。
一个店伙走上前来,十分巴结,也许是认识门口的汽车,知道是总长家的少爷。二哥哥忽然竖起两道眉毛,很生气似的,结果什么也没买。
声音,表示这一次是认真问。随即一阵嘁嘁喳喳。
韩妈半霎了霎眼睛,轻声笑道:“我们不知道呵,老太太,我们都在楼上。现在楼下就是两个烧烟的。”
问话完毕,便向孩子们说:“去玩去吧。要什么东西跟他们要,没有就去买去。到了这儿是自己家里,别做客。”
没人陪着玩,韩妈便带他们到四楼去,四楼一个极大的统间,是个作场,大姨奶奶在一张长案上裁剪、钉被窝,在缝衣机上踏窗帘。屋角站着一大卷一大卷的丝绒织花窗帘料子。她脸黄黄的,已经不打扮了,眉毛头发漆黑而低蹙,蝌蚪似的小黑眼睛,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嗳,韩大妈坐,坐!见过老太太没?”
晚上汽车送他们回去,九莉九林抢着认市招上的字,大声念出来,非常高兴。
“新房子”有个仆人转荐到海船上当茶房,一个穿黑哔叽短打的大汉,发福后一张脸像个油光唧亮的红苹菓。
“他们可以‘带货’,赚的钱多,”九莉听见家里的佣人说。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
烟台出的海棠果,他送了一大篓来,篾篓几乎有一人高。女佣们一面吃一
“见过老太太喽!大姨奶奶忙。”
她短促的笑了一声。“我反正是——总不闲着。老王倒茶!”
“大姨奶奶能干嘛!”
老太太废物利用,过了时的姨奶奶们另派差使。二姨奶奶比大姨奶奶还见老,骨瘦如柴,一双大眼睛,会应酬,女客都由她招待,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大姨奶奶有个儿子,六七岁了,长得像她,与九莉姐弟一样大,但是也不跟他们玩,跑上楼来就扯着他母亲衣襟黏附在身边,嘟囔着不知道要什么。